◇丁莲英

小时候过年，除夕夜我们就吃手擀臊子面。为这一顿臊子面，我和弟弟妹妹们，就要期待好几天。也许现在的孩子听了很不理解，臊子面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他们根本不稀罕，有啥可期待的？

那时很少有肉吃，甚至面粉也没有宽余的，也就很少吃臊子面。偶尔家里来亲戚，才会做来招待，爷爷和爸爸陪亲戚拉家常，还可以沾点亲戚的光，如果有剩余的半碗，就照顾一下家里最小的孩子，如果还有一、两碗，就四、五个孩子们分着吃，安抚一下孩子们的情绪。但是没吃过瘾，刚刚吃出香味来，就完了。家里最亏欠的，就是奶奶和妈妈两个人。她们天天给大家做饭，可是有点好吃的，却总是让给其他人吃，最后都没有尝一口，只是在煮过长面的汤里，随便做点撒饭，搅团之类的。

大年三十的臊子面，是过年的第一顿年夜饭，每个家庭都很重视。下午三、四点妈妈就开始烧水、取面、和面，张罗着做起了手擀面。大年三十这天，要擀很多面，那时候农村人过年，有很多讲究，一方面要请村子里年长的老人到家里吃年夜饭，表示小辈人对老辈人的尊重和孝敬。另一方面，那时候农村有个习俗：年三十要把过年三天吃的面条一次性做够，过年三天不能再揭开面柜，否则来年柜子里没有面可装。我想这大概是老一辈的人们渴望着过年能好好吃顿饱饭而得来的习俗吧。

可是那么多面条，妈妈一个人怎么做得出来！妈妈在案板的一头和面，我在另一头揉面，妈妈要和三盆面粉，大约十八、九到二十斤，她和好一盆，就交给我揉面，我揉得满头大汗。这和面也有很多讲究，水温要适中，水量要适当，放碱要适量。水太凉，和出来的面醒不起来，水太热和出来的面有点脆；水太少，面太硬，擀面太费劲，水太多，擀出的面又不劲道；碱放的太少面条容易断，碱放的太多面条口感不好。

在妈妈的言传身教中，我也看懂了做手擀面的窍门。但是，那时候我只能揉面，面揉得越光滑，擀出来的面条越好。擀面、切面都是妈妈做，因为我的技术还不过关。擀面也很有技巧，手法要均匀，否则，擀出来的面，薄厚不一样，形状不圆润。那时候，农家的案板很大，擀面杖也很长，妈妈擀出来的一张面，就有八个人坐的圆桌那么大。这天要擀六张面，在妈妈擀面时，我可以歇一歇，而在妈妈切面的时候，我站在她旁边，仔细观察。只见妈妈把一张面折两次，折成一个扇子形，她将左手放平轻轻按在面上，右手握刀，刀面靠紧左手拇指边缘，从扇子形边缘下刀。左手和右手里的刀，同时向前移动，动作娴熟麻利，看得我眼花缭乱。

不一会，一张面就切完了，当妈妈切完面，爸爸的臊子也炒好了，弟弟们把村子里的老人们一个个也都请到家了。大家就开始过年，吃年夜饭了。第一锅面当然先端给客人们吃，客人们吃饱了，再给自己家人吃，吃过妈妈做的手擀臊子面，没有一个人不夸赞的。家族里的奶奶说，妈妈做的面，一碗面就是一窝丝，不光好看，吃到嘴里，柔软适中，顺滑可口。看着客人们吃，我们早就流口水了，好在年三十的臊子面不怕吃完，人人都能吃过瘾。这天的臊子面和平常的不一样，有年的味道，特别香。

时光流逝，妈妈去世已经十多年了，我再也没有吃过她亲手做的手擀臊子面，虽然我也学会了妈妈做面的手艺，但是，自己却很少去做一顿真正的手擀臊子面，都是面店里的面条，顺路买回家，家里也没有大案板和长长的擀面杖可以让我像妈妈那样擀一次面了。

又到了大年三十，我突然就想吃妈妈做的手擀臊子面，那么香，那么有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