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顺
铁石榴,是啥子东西?
此时此刻,铁石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它就在我的目光凝视下纹丝不动,一个如此沉得住气、稳得住神的东西。天寒地冻的气候,凛冽刺骨的北风,飘飘起舞的雪花,铁石榴既不为所冻也不为所动。铁石榴一身黑里透红的铁甲,整个一个铡美案里的黑脸老包。铁石榴满脸正气,你理它不理它,它依然我行我素,一点也不为你的看法与说法所动。我说的铁石榴,就是在我们单元楼下,门前靠西园地里,妻子一手栽种的石榴树上的过冬石榴。
从骨子里说,铁石榴既是无孔也要入地的土行孙,又是铮铮钢骨的花木兰。当初我们乔迁新居到这儿,窗前这块地好像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独立王国,无论公家私家,栽啥啥不活,树木一族无一不败走麦城。我们刚入住时,小区还有附属设施在日夜施工,没明没夜的,嘭嘭嘭、嗵嗵嗵,一股劲儿响。这个地方,其实原来就是一个石灰池,石灰水渗透到周边,使方圆几米的地方都成了石板一块刀枪不入,如顽固不化的脑袋油盐不进。那次妻子栽一棵枣树,挖地三尺,都是硬邦邦的混凝土,生来顽强的小枣树都没活。
妻子生来性子拗,多次栽种多次失败,又屡败屡战,从她娘家的石榴树上掰下一枝,栽种我们楼下。谁知道这次妻与我都大喜过望,石榴树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竟然冲破石灰混凝土的天罗地网,历史性地在这块硬土上扎下根来,而且生长迅速、果实累累、果大汁甜。这株石榴树家族发达、后代兴旺,我们偌大一个小区,许多家庭的楼前房后,都有它的子子孙孙。
铁石榴可不总是包公铁面。在春风十里红花绿叶的季节,它一副俏模样。初时硬着头皮扎下根的大丈夫一样的它,迎风一变成了当窗理云鬓的温柔俏佳人。刚冒出红芽的石榴树,像一个性子没定的小丫头,尖尖的叶芽是她的红头绳。稍后,小丫头甩掉红头绳,别上碧玉簪。石榴树开花了,小丫头也长成红裙子绿袄子的大姑娘。慢慢地,大姑娘卸下红裙子,而绿袄子逐渐变魔术一般成了红袄子。秋风送爽中,石榴咧开嘴傻傻地笑。
妻子摘石榴,从不摘完,她只拣硕大饱满的。有邻居或保洁员摘,妻子也由着她们。剩下半大的、瘦小的、虫蛀过和高点不好摘的,妻子任由它们自由自在地继续栖息枝头,直到它们在秋风落叶中变褐、变黑,成为不畏雪打霜冻的铁石榴。可别小看这些黑不溜秋的家伙,它们也有大用场。在万木凋零、绿叶落尽的漫长冬天,它们是鸟儿的最爱,也是妻子特留给鸟儿度过漫长冬天的礼物。鸟儿特别是雀儿们,有的狼吞虎咽,有的细嚼慢咽,一边吃着这香甜石榴籽的大餐,一边对看着它们的妻子叽叽喳喳;它们是在道谢呢,妻子的心甜着呢。常言道,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人与鸟雀一样,生活中总有寒来暑往,出门在家也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沟沟坎坎。只是人比鸟雀更坚强。
妻的一个亲戚,三十岁左右遭遇婚姻破裂。可是她像寒冬腊月中的铁石榴一样,顽强地与命运搏斗,独自把儿子养大,又给儿子成了家,现在孙子都上了幼儿园。一个朋友,两口子中年下岗,努力奋斗到儿子结婚又有了孙子。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丈夫刚退休才踏上幸福的边缘,就在一场平常手术中不幸丧生。妻子在一番天塌地陷的痛苦后又站了起来,与儿子、儿媳、孙子继续平静地生活。
我与妻子的恋爱,也曾经遇到过一堵似乎不可逾越的高墙。长达半年的外出学习中,我突然收不到她的信。朋友多方打听,才晓得她患上空洞性肺结核。那时这病可致命,不能生育,传染性极强,妻子担心连累我呀。最终,我们的爱比疾病更强大,我们爱情的果实比石榴籽还甜蜜。
铁石榴,向人们展现了奋斗精神与奉献精神。妻子与铁石榴、家雀儿,合奏了植物和动物、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共鸣曲。而生活中的平凡百姓,向来不缺乏逆境中奋力向前的精神,他们都是这种精神的创造者、实践者。
——摘自《西安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