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梅花
蓝色的黄河
老天给刘家峡的,全是好颜色。太极岛的葵花田金黄色,公园里马鞭草浅紫色,而黄河是天蓝色。大自然把最好的东西装在蓝色的信封里,出其不意送到刘家峡。
别处的黄河名副其实,是浑黄色,是咆哮,是桀骜不驯,是奔流到东不复返的决绝。而刘家峡的黄河是蓝盈盈的,像马兰花的那种蓝,干干净净,澄澈又迷人。刘家峡的黄河柔和、包容,奔腾中暗自积蓄着一股子劲儿,让人产生更多的想象。
也许,刘家峡藏着一撮靛蓝,当黄河水流过时,悄悄释放靛蓝,把黄河水变成澄澈的蓝色,变成天空的颜色。这样流淌的黄河,只愿意追随自己的心。
黄河创造出一种心得体会,拥有自己心仪的颜色,并借此来呈现自己的意愿——蓝色是黄河的密码,是黄河的基因,是为之坚持的颜色。这蓝色,能捕获所有的注意力。想想看,黄河内心深处最爱的颜色,是蓝色,不是土黄色。
我在高高的山坡上看蓝色的黄河,顿然觉得黄河值得深入探索,这个美妙的世界,连黄河都会变幻自己的颜色。蓝色的黄河知道自己有最遥远最曲折的路要走,所以它以最原始的颜色吸引刘家峡的注意,蓝色是一种存在主义的隐喻。
人类拐个弯很容易,但是黄河,这个庞然大物,居然也拐了个弯——刘家峡是它愿意回头愿意迂回的地方,这是多深的情啊。苍茫天地间,蓝色的黄河只是在刘家峡,它愿意拿出深藏的好颜色,给刘家峡看——喏,这蓝色,你喜欢吗?
拐弯一定是因为留恋,留恋一定是因为刘家峡能够理解黄河的原始目标。你路过我的时候,放慢了脚步,变成神秘高贵的蓝。这蓝,是山水之间的誓约,是心有灵犀地擦肩而过。
太极岛
太极岛上,找不到我之前的印象,完全不一样。果然,太极变化无穷尽。
溜达到一个枣园,全是老枣树。枣子青,摘几个吃,有点涩味。刘家峡入伏的天气,38度。在路上遇见的人,都是熟人——全是晒熟的。
现在,38度的刘家峡,我这个雪域高原来的雪人,走路都躲在树荫下,怕把我给晒化。阳光亮烈,知了发出嘹亮高亢的飓飓声,力气大得吓人。我在密集的知了声中,有些懵,是我记忆里太极岛吗?
先是遇见了大片的花田——海纳花、菊花、马鞭草、张大人花,每一朵都铆足了劲儿盛开,那么隆重又热烈,让人觉得衣襟带花,岁月美好的不可言说。一株粉红色的海纳花,几乎长成小树,花朵繁密,独自摇曳。想伸手摘一朵,犹豫好久还是忍住了——人有一种欲望,看见过于美好的东西,都想打碎。繁花易逝,我不能捏碎它们的美丽。
再走,遇见了大片的向日葵,田里有老枣树,一树一树,树冠像绿色的云朵那样升起在葵花田里。花盘的金黄色很柔和,是老天给的最纯净的颜色,想喝一口,那种温暖又澄澈的金黄——感觉太极岛是金黄色的。
我还看见了一种矮品种葵花,已结了花盘。手欠,想掐一个下来——小时候一到秋天就拧葵花盘,落下的毛病,看见葵花盘就想动手。
远处是赭红色的山,浓密的芦苇荡,近处是绿色云朵似的大树,盛开的千万朵向日葵,让人能感受到一种蓬勃的生命力,霍霍生长。太极岛的气场是流动的,是变化的,是梦幻的,是深情持久的。
太极岛的水不急,流得逍遥自在,有一种妥帖之感。水边芦苇摇来摇去,风吹摇,风不吹也摇。芦苇叶子碰撞的声音,飒飒的,有金属的质感,有水的颤音,独特而洒脱。坐在水边,安静听一会儿芦苇叶子的声音,内心所有的杂念都慢慢歇下去。
在太极岛,我说不清自己的感觉。盛开的花朵都有花语——是久别的思念,是擦肩而过的遗憾,是爱而不得,又是不期而遇。
在太极岛,蓝盈盈的黄河静悄悄地流淌,不起波澜。太极岛的黄河谦逊,低调,纯净,一身好颜色。蓝色是一种冷色,表现出一种美丽、梦幻、冷静、理智、安详与广阔。甚至有些神秘。这种色调恰恰适合水,适合黄河,适合太极岛。
太极岛有自己的秩序状态——在繁花迷眼中保持自己变幻的本源。花开花的静,水流水的动,动极而静,静极而动,互为其根。漫步太极岛,草木摇曳,美得有些措手不及。刘家峡的美景都有这种视觉的冲击感,让人感受到衣襟带花,时光悠远,来了还想再来。
没有找到之前的印象,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感受到了天地之气,感受到了在水一方,感受到了太极的魅力。是的,太极岛极其迷人,也很可爱,但是善于变化。
刘家峡公园的花田
在刘家峡,黄河水是蓝茵茵的,蓝得梦幻般迷人。而刘家峡公园的花田里,全是马鞭草,繁花如烟,紫色的烟铺张又奢侈。走近花田,扑面而来的是紫色的烟雾,在傍晚的水气里弥漫。
马鞭草是一种古老的植物,因“其节生紫花如马鞭节耳。”这种花相当皮实,哪里生长,就在哪里开花。看起来弱小,但是霍霍向上生长。一株一株,散发出紫色的光,光而不耀,且与光同尘。
置身于紫色的花田里,繁花养心,能让人尽情释放自己的愉悦感,同时又产生诸多想象,一下子能体味出想象和真实的并存感。就算最爱钻牛角尖的人都会被紫色的繁花打败,挑不出一点刺儿来。
我一直坚持认为,草木生长的时候,繁花绽放的时候,释放出透明的因子,会对人类心理上的弱点和缺陷有治愈作用。赏花是为了治愈内心的一些缺失。好的文字也一样,能疗伤。世界不可能一直保持原状,草木帮助我们过渡,去适应世界的变化。
马鞭草和薰衣草同是紫色花朵,但还是有区别。马鞭草的叶子柳叶形,开花呈伞状,淡紫色,微微带一点粉红,属于粉紫色。薰衣草的叶子为披针形,开花为花穗,颜色深紫,略微有点蓝,是蓝紫色。
如果你看见打伞的粉紫色花朵,是马鞭草。看见摇曳着深紫色花穗子的,是薰衣草。薰衣草和鼠尾草有点相似。它们攒够一簇,齐齐盛开。两种草都有药用价值,但不常用。
花田地埂上,是大树。刘家峡的大树都有云朵形状的树冠,大片的紫色和小朵的绿色搭配,一种奇异之美。大自然是最会搭配颜色的。走在花田里,细瘦的田埂,花朵轻拽衣袖,让人有些恍然,是走进一卷油画里了吗?是走进诗经了吗?是走进刘家峡的眼眸中了吗?太美的事物,都让人有不真实之感。
公园临河——站在黄河边上,不用多说一个字,就能感受到强大的自然界在面对渺小的个体是怎样的一种逼仄的感觉。黄河是老天送来的蓝色信件,不断给刘家峡送来好东西,千万朵繁花,神秘的紫色,生长的万物。
花朵太多,就会释放一种强烈的美,一下子把人袭击到懵懂。尤其是紫色,释放出优雅迷人的气息,能把一个孤独不羁的人迷得如梦如幻。草叶披拂,花朵灼灼,使出洪荒之力生长怒放。
千万朵小花朵,看起来似乎都一样,都在盛开,都是紫色——这是老天给刘家峡的美丽,要反复呈现,不断重复,所有的美,所有的浪漫,都经得住重复。一簇花对一簇花的重复,紫色对紫色的重复。其实爱也一样,是一种长情的重复。
如果说黄河是刘家峡的一条主线美,那么繁花就是刘家峡的副线美。主线的美比较宏大,而副线的美则比较安静轻松。
如果紫色是一杯酒,如果花伞是一个谜,那么遇见就是一场盛宴,转身就是一次漫长的告别。不要说爱,不要说等待,也不要说远方又见。慢慢会发现,爱或者不爱,见或者不见,全都是那句话:“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