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国宾
躺在坡上想事情。我在想,西边地块的豆禾怎么枯了一片,挨边的玉米怎么还没抽穗?
事情没想完,一只鸟忽闪着翅膀,从我眼前飞走了。鸟在天空漫飞,飞到渠上叫几声,它说了些什么,我没心情去知道。这时天际出现了几朵悬浮的云。云满世界乱跑,一会儿朝西北走,一会儿又去了南边。不像是观光,也不像是奔波,只是被风吹着走。
树,会在一个地方不挪窝地过一辈子,让人最放心,不像云和鸟,飞来又飞去,说的话悬在空中,多少年都不会掉下来。树扎根在村子里,本分地过掉每一个早晨和黄昏、每一个丽日和晦天,过掉一生大大小小的时光。
远远地走进村子,最先入目的是一棵棵树,像一个个山丘,人似乎可以从上面走过去。老人和孩子都在树林里度年月。村子里的人,干活把劲用完了,身子一歪便睡在了树荫里。牛、马、驴拴在树底下纳凉,亢奋时叫几声,把心思叫出来。蚂蚁在树上蹿上蹿下,永不停歇,它们的路在树上。
每条路都被月亮照着,每个村口都有树把守。树神圣地与月亮对话,一整夜的话用牛车都拉不完。树错落有致地站着,挺拔的白杨、坚实的刺槐、柔韧的弯柳、褐红的枣树,姿态各异地布满村子。树知道谁家卖了三只未成年的羊,谁家的蚊帐破了几个洞,哪些老人蹲在墙皮脱落的墙根晒太阳。风追逐飘飞的落叶玩,把李家的树叶刮到张家院子里,又把张家的树叶刮到赵家去。乡邻们足不出户就知道邻家定是遇到了忧愁的事,要不怎么会没精力照看好一棵树呢!
风说话做事由着性子来,靠不住。树会把风做过头的事拉回来。薄暮时分,或暮色已深,风不听劝阻,恣肆横行。树便使劲晃动枝条,大声通知村里人。关紧各家院门,尤其把牲口拴好,把挂起的镰刀放好,把院子里的玉米收起来,一粒粮食也不让风刮跑。
那只鸟忽闪着翅膀,又从远处飞回来。它像是在说,村子是扎根的树,它也要到村子里去安家。——摘自《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