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培国
时光荏苒,季节变换,看着街边的落叶纷飞,不由地想起母亲和姐姐当年扫拾树叶的事来。
我的家乡位于永靖三塬一带,西有关山护卫,东有黄河环绕,辽阔的塬地被开垦为田,阡陌纵横,稼穑旺盛。而塬地周边沟壑交错,绵延数里,遇上雨水丰沛的年份,绿草如茵,野花星星点点,长满了冰草、三叶草、车前子、蒲公英、骆驼蓬、狗尾巴草……到处是草的盛宴,借着这个天然优势,村子里各家各户养殖牛羊。春夏秋季,有大地助力,自然不用为羊只的食料发愁。而到了冬天,朔风烈烈,山野草木干枯,羊只的食料变得十分匮乏,我们只好将羊整日关在羊圈里,减少活动,喂食收割的玉米秸秆、晾晒风干的苜蓿草,还有就是母亲和姐姐起早贪黑扫拾的树叶了。
塬上树木,白杨、榆树、柳树为树中望族,房前屋后、田间地头、山梁沟壑都有种植,一排排,一丛丛,数量极为可观。但是,榆、柳叶片纤薄细小,唯有白杨树叶片肥厚硕大,是牲口理想的充饥、果腹之物。秋冬的落叶不仅是牛羊的食料,也是生火做饭、烧炕取暖的主要燃料,因此,入秋后,扫拾落叶成为村里妇女的一项重要农活。一般自己家的白杨树树叶是不够用的,养羊的人家还得到乡村公路边、大黄渠边、两合林场扫拾。那里的树木都长在公众区域,树叶谁都可以去扫拾。扫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竞争。有的人在时间上抢占优势,比别人早;有的人拼速度,比别人快;而有的人扫着扫着就跟他人吵起来了,周围树上的叶子都被纷纷震落下来,一直到地面上的树叶被强劲的秋风扫荡而去……
母亲和姐姐起得早,扫拾得快,腿脚很勤,还比别人跑得远。每天,我从睡梦中听到她俩深夜起床,背上玉米面做的馍馍,拉着架子车,到离村子八九里之外的林场去扫拾树叶。从凌晨三四点出发,回家时已到午后。每天,我在村口等候她们归来,远远望见架子车上装满树叶的麻袋堆成了一座小山包。姐姐拉着车子,一路大步流星,面颊绯红,生气勃勃,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豪迈的气质,像一位凯旋的女英雄;而体弱多病的母亲总是一脸倦容,拖着一身疲惫,在车后头扶着车厢内的物什。我问母亲今天到啥地方去扫落叶了,她回答是两合林场。那时,我虽懵懂无知,但两合林场是去过的,步行至少得一个多钟头。那地方树多、偏远,去的人少,入秋后母亲和姐姐就一趟趟往那里跑,其中的辛苦自然不言而喻。
回家将树叶从麻袋中倒出来,均匀地摊在门道里,在暖洋洋的阳光里,晾晒几日,水分渐渐蒸发,晒干后,堆积到草料房。入了冬,大地封冻,就一背篼一背篼从容地添到食槽里,让羊儿每日吃得饱饱的,待到它们长肥壮了,就可以卖给上门来的羊贩子,挣到的钱贴补家用,给多病的母亲抓药,供我们上学读书……贫穷的日子逐渐远去,生活像清晨的太阳,看得见她向上的力量,流溢出越来越多的温暖和光明。
生活使我自小懂得,辛勤的汗水,从来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