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到夏收时节,我总想到田间地头去看一看,喜欢看那黄灿灿的金穗,总想闻一闻青稞、大豆、油菜的清香味道,常在地边蹲下身子听一听风吹麦浪的声音,畅开自己的心怀,置身于田野,静下心来想一想当年在老家春种夏收的场景。在时光的交替中脑海中储存了许多耕田种地的回忆,记录了在家乡春种、夏锄、秋收的劳作场面。
我家住在太子山下八松乡境内的一个山湾里。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分得了十三亩地和一头黑犏牛。春种夏收农活繁忙,虽然很苦很累,但那种喜悦和激情总是洋溢在全家老少的脸上。我家中五口人,三个女儿年幼,大女儿才六岁,刚上小学。母亲70多岁了,丧失了劳动能力,家中只有妻子一人参加农活劳动,她又担任村上赤脚医生,正在干活时常有病人前来就诊,有时被人叫去出诊,耽误干活。我远在县级单位上班工作,给家中生产帮不上忙,这下愁坏了妻子,这春种、夏收、打碾怎么完成?这地又怎么个种法?许多烦心事涌上了她的心头。从那时起,我发现妻子老练了许多,越来越变成女强人,她像上足了发条的时钟,起早贪黑的干活,天刚麻麻亮就起床,挑着两只水桶到山湾泉上去担水,烧火做饭,给孩子们洗脸喂饭,伺候婆婆吃早饭,她精心料理家务,勤奋种地劳动。我只能利用星期天和节假日帮助干些农活,每周六下班后骑自行车赶五十多里路回到家中,第二天急急待待的干一天农活。在我的记忆中最苦最累的属麦收了,庄稼人常说:“小暑到,大暑连,磨利镰刀割黄田”。先割阳山的黄田,后割阴山的黄田。夏天的烈阳把热浪洒向原野,洒向黄澄澄的麦田地,割麦的人们在白花花的暑阳下不断挥动着镰刀,汗流浃背,他们累的腰酸背疼,臂困泛力,不时的直起身来歇歇腰,又继续割起来。向前望一眼田野里滚滚的麦浪,如同黄色的海洋,随着风的吹拂时起时伏,割麦的人躬身挥镰,身影时隐时现,人们的脸、膀子、胸和背被太阳晒的黑黝黝的,混身的汗水浸透了衣衫。地头上放着从家拿来的凉开水,有的拿来浆水汤,跑去喝上几口,再去割麦。
夏日的天是那样的蓝,时有几朵白云飘过天空遮住太阳,洒下一块凉阴,风吹过麦田地,使人感到一阵凉的惬意和舒爽。地梗树枝上有一种鸟不断的啼叫:“旋黄旋割,旋黄旋割”。它的叫声给割麦的人们鼓舞着劲头,因为庄稼人都知道庄稼黄了不及时收割,会因自然灾害而受到损失。我和妻子两人一天能割一亩麦子,每人要割120多捆,妻子比我割的还多些,头一天我信心十足,干劲大,割的也快,一捆连一捆,不到一上午,腰疼的直不起来,腿也酸困,左手抓麦也不灵活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妻子说:“你要稳住,不要太快,稳稳的割”。中午时分,我急切的跑回家歇息,吃中午饭。母亲已擀好面做成浆水长饭,既解渴又可口,我们吃的又饱又香,下午割麦又有了力气。那时候的农村生活十分困难,家家都吃不饱,人人都盼着麦收,心想就要吃上白面饭,就能吃上白面馒头了。麦收以后就要结束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断粮日期。
下午我们又去地里割麦,力气没有上午足了,抓镰刀把的右手磨起了两个血疱,疼的抓不住镰刀把,我咬牙坚持着。第二天再去割麦,左手也酸困,抓不住麦杆,妻子鼓励说:“慢慢割,能坚持三天就好了”。她给我包扎了右手的血疱,让我在地里歇一会,她说:“我割你给我做伴就行”。我的心像针扎了一下,妻子是多么单纯、朴实而勤劳的人,把一切的累和苦都担在自己的肩头。一捆捆割倒的麦子像醉汉一样横躺在地里,傍晚时分,我就把麦捆搭成麦摞在地里整齐的摆成一排,太阳快落山时我们才往家走,边走边回头看一眼地里还长着的麦子,那红里带黄的麦杆,那金黄色的麦穗真叫人喜悦无比。
宋代诗人华岳有首《田家》的诗:“鸡叫三声天欲明,安排饭碗与茶瓶,良人犹恐催耕早,自扯蓬窗看晓星”。夏天的早晨格外的明亮,鸡才叫了三遍,东方天际刚露出了鱼肚白,我就从牛圈里拉出了黑犏牛,给牛套上犁地用具,身背犁铧前往麦茬地里犁地。我沿着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上行走,常闻到路边山花和青草的芳香,农路上的马莲花开的正旺,兰茵茵的好看极了,但却被人和牲口踩在脚下蹂躏,庄稼人忙的马抓老鼠,哪有心思去赏花。犁地的人在农路上行走,吆喝牲口的声音惊动了树上夜宿的山雀,它们便叽叽喳喳的鸣叫不停。在麦茬地里我跟在牛后扶着犁把,来来回回的犁地,犁沟直直的翻开黑黝黝的泥土,撒发出一种清香的味道,发出一种光泽,是犁铧划过土地的光泽。由于劳累,我头上的汗珠也一滴滴的从额纹上落下来,滴落在黑土地里,渗入泥土中。我记着父辈们说过的格言:“犁地要细心,犁把要扶稳,不能深一杠浅一杠,不能留板凳,如果人耍奸取巧,犁过的地僵硬板结,就不长庄稼,这叫人哄地皮,地哄肚皮”。经过五天的艰辛努力,在亲朋们的帮助下,我家的黄田终于割完了,打碾之后收获了很多数食,真是大丰收。粮食多的无处存放,我们将晒干的麦子拉到粮站去交公粮和统购粮,完成定额任务后粮食仍多的很,各个板箱,木桶都装满了各色粮食,我家当年就成了粮食富裕户,再也不愁吃不饱肚子,孩子们不愁吃不到白面馒头了。土地承包到户的当年就彻底解决了农村人的温饱问题,袪除了人们的衣食忧愁。我家在农村耕耘田地十多年,饱尝了种地的艰辛,亲身体验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名言和道理。
今年气候好,风调雨顺,全县庄稼长势旺盛,硕果累累,丰收在望。夏收时节,我们驱车沿八新公路走了山区五个乡镇,在观赏田园风光的同时看了庄稼生长情况,沿途看到山区各村寨的茂盛庄稼,小麦已成熟,大部分地块开始收割,道路两旁全是收割后的麦茬地,小麦捆子架成麦摞,有的地块一排麦摞,亩数大的地块摆放两排麦摞,我数了一下,一亩地麦摞有三十五个,凡是种过地的人都能算出亩产有多少斤了。八丹和鸣鹿的山区玉米还在收籽发育,苞谷棒子直立,每株有2至3个棒子,风吹绿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一块块梯田地里翠绿色大豆生长得齐人高,豆杆上结了许多排豆夹,每个豆夹有4至5粒豆子,产量一定不错。上湾乡马巴村除了收割的麦子以外,沿公路地边栽种着许多树莓,果实大,红的像玛瑙,采摘的游人手拿白色塑料碗边吃边摘,每碗莓子10元钱,我探问了一下管理主妇收入多少?她笑了笑说:“收入还可以,这一亩树莓已收入两千多元,还可以摘十多天”。她显得即高兴又满意。
仲夏的田野中饱收阳光的小麦、玉米、大豆、青稞、大麦、油菜簇拥成金色的海洋,在山风中翻浪作响,穗头垂下,弯如镰刀,收拢着丰收的喜悦,山坡上梯田地里的庄稼伴着蟋蟀的低吟鸣唱,显现出祥和丰收的景象。对于庄稼人来说,世间莫过于例开嘴的苞谷,黄澄澄一边倾的油菜,红似火的麦杆垂着金黄的麦穗,笑弯了腰的青稞大麦,哪怕收割到日落,犁地带星晨,他们也不怕辛劳,不说一句累,不喊一声苦。
光阴荏苒,时光变迁,一晃四十年过去了,孩子们都长大了,学业有成,我们在县城买了房子,当起了城里人。现在的老家都用机械耕种,远去了“呵牛鞭响,农具叮当”的熟耳声音,但至今春耕秋收的记忆仍然萦绕在脑海的深处,留下永久的摸之不去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