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坤
昨日冬至。
小时候,并不懂得南回归线、太阳直射点之类的。冬至于我,大约是记忆中母亲做的一顿臊子面(河州人谓之“长饭”),还有大家热议的“添岁数”,过了冬至,按民间说法,是又长大了一岁。以当时的生活水准,“长饭”是不多吃的,看在这碗“长饭”的脸面上,总之,对冬至,还是期盼的。
稍长,开始对一个问题产生了疑惑:冬至并非岁末、亦非年初,为何要在这一天“添岁数”?于理说不过去。问过很多人,要么支支吾吾不啃声,要么胡说一堆不沾边,直到大学毕业,这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幸好也无甚大碍,只要有时间有机会,“长饭”依旧年年吃;不管有无时间有无机会,岁数照样年年“添”。
后来,闲暇中翻阅一本闲书,里面谈到古代历法,说夏历中,一年以冬至为起点。读到此,始恍然大悟,河州民间之所以以冬至为节点“添岁数”,当属古代文化习俗之遗留。古人迁徙岭南,中古音部分发音在今日粤语中得以保留,不少陕西方言中的词汇,愣是找到《诗经》的味道---由此可见,倒是一些外人眼中的穷乡僻壤,反而能更好的传承文化。
这个问题解决了,河州人冬至吃“长饭”的寓意也就不难理解了,跟生日的“长寿面”一样,新年伊始,吃一碗“长饭”,长命长寿、好运长久。时值隆冬,刚出锅的面条,浇上洋芋豆腐粉条肉丁炒成的臊子,往桌上一端,调上辣子香醋,火炉的火气、面条的热气,让小屋内一桌子围坐的老少吃的红光满面、畅快淋漓,厚厚的棉袄下渗出一层津津汗渍,好不痛快。
早上,打开电脑,满屏幕的饺子。在河州,饺子不叫饺子,叫“扁食”,与外面常见的新月状饺子不同,河州“扁食”外形酷似古代元宝,所以也有戏称“扁食”为“元宝饭”的。“扁食”搁平日,定是超级受欢迎的食品,但冬至这天,河州民间是不宜吃“扁食”的。小时候,村中有家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冬至这天晚上吃了“扁食”,结果被全村人说成是“舍命不舍财”,被嘲弄了好长一段时间。
近来,往外走的人越来越多,务工的、求学的、瞎蹿的,不一而足。擦一把后脖颈的泥土,换上赶集时买的牛仔裤,读个高职,做个服务员,端个盘子刷个碗,三两年回来,全然换了一个人,脑袋弄得花花绿绿,走起路来一步三挪,说个话阴阳怪气,英语水平不见的有多高,“hi”“bye-bye”必是挂在嘴上的——或许能熟练应运的大概也就这点——但不说个“sorry”,你就“out”了。坐在西房,让南房的二姐拿一下电视遥控器,定会打电话,或者发微信,总之,决然是不会动脚的。
不止这些,还学会了吃饺子,在冬至这天。尽管包的还是模样还算周正的“扁食”,但现在要叫饺子了,再叫“扁食”?不见得有人说什么,但一定是又“out”了。外出又回来的人多了,就渐渐成了一股潮流,到现在,冬至你要还吃“长饭”,你就太out了。更何况,除了个别老头老太,现在大概也没有人端着面条叫“长饭”了。
一拨拨人出去、一拨拨人回来,年年走、年年回,从外面带回来的,除了花花绿绿阴阳怪气的那些“新风景”,大概也就剩下冬至节的饺子了。
河州人本来冬至是要吃“长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