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2020年4月1日四版)
反复
反复是为了强调某种意思、突出某种情感,特意重复使用某些词语、句子或者段落等修辞手法。通俗的讲反复就是通过一遍一遍地重复个别词语或句子,以达到强调的目的。这种修辞手法早在《诗经》中就已广泛使用,如《诗经·召南·羔羊》曰“退食自公,委蛇委蛇!”河州“花儿”中有时为凸显某种感情或某种行为,有时为了表达内容或者结构安排的需要,常使用词语或词组反复。如:
宁打个阳伞者不打旗,打旗是日头们晒哩;宁舍个阳间者不舍你,舍你是精神们短哩。这首比兴“花儿”为了突出“不舍你”的情感,词“宁”两次反复,“舍”三次反复;词组“打旗”“舍你”两次反复,使主题思想鲜明,感情强烈执拗。
这一朵云彩里有雨呀哩,有雨是青苗们长哩;坐下的地方里想你呀哩,想你是清眼泪淌哩。这首比兴“花儿”为了突出“想你”的意思或情感,第一、二句词组“有雨”反复,第三、四句词组“想你”反复。
一把一把地栽葱里,一根一根地长哩;一天一天地盼你哩,一阵一阵地想哩。
麻子哈撒的着上地哩,风吹嘛日晒地长哩;一口一口地长气哩,一阵一阵地想哩。
第一首比兴“花儿”为了突出“盼你”和“想”的感情,“一把一把”“一根一根”“一天一天”“一阵一阵”,每一句都使用反复的修辞手法,环环紧扣,层层推进,极富表现力。第二首“花儿”为了突出相思之情,第三、四句“一口一口”、“一阵一阵”反复。这类“花儿”虽然数量不大,但它大多是精品,很有美感和艺术魅力。
设问、反问
设问和反问是常用的修辞手法。设问是为了强调某部分内容,故意先提出问题,明知故问,自问自答的修辞手法。反问是用疑问的形式表达确定的意思,以加重语气的修辞手法。反问只问不答,人们可以从反问句中领会别人想要表达的意思。河州“花儿”常使用设问和反问,很有艺术表现力。
1、设问。设问是为了强调某部分内容,故意先提出问题,明知故问,或自问自答。正确的运用设问,能引人注意,启发思考;有助于层次分明,结构紧凑;可以更好地描写人物的思想活动;突出某些内容,使文章起波澜,有变化。如:
前半夜想你者门槛上坐,天上的星宿哈数过;天上的星宿是多少个,九十嘛九万的九个。
绿枝叶好么吊枝叶好?
绿枝叶好,吊枝叶叫人折坏了;前二年好吗这二年好?
前二年好,这二年叫人挑坏了。
第一首“花儿”以“天上的星宿是多少个”设问,然后自答“九十嘛九万的九个”,以此突出强调因相思而无眠程度,给我们描绘了一个因相思长夜无眠而坐在门槛上坐数星星的人物形象,那份痴情、那份孤独、那份凄凉、那份无助,让人动容。设问带给人的那种表现力和魅力让人惊叹。第二首“花儿”以连用两个设问,自问自答,环环紧扣,层层推进,强调了主体“前二年好”,还回答了在“这二”不好的原因:“这二年叫人挑坏了”。这首“花儿”结构紧凑,表述波澜起伏,把设问的修辞手法用到极致,是“花儿”中的精品之作。
大马哈骑上着下江南,
路程们多,多藏者江沿上到哩?尕妹妹好比个明月亮,
离下得远,多藏者炕沿上笑哩?
十八马站三座店,哪一个店口里站哩?
十个指头掐着算,十二个月,哪一个日子上见哩?上面的第一首“花儿”一、二句以北方人下江南“多藏者江沿上到哩?”起兴作比,引出“路程们多”,第三句以“月亮”作比,再次强调“离下得远”,最后落脚到设问强调的相聚“多藏者炕沿上笑哩?”第二首“花儿”一、二句起兴,用“十八马站三座店”引出空间上的路途之遥远与艰难,三、四句强调时间上的不确定“十个指头掐着算”,最后落脚到设问强调的“哪一个日子上见哩?”的期盼。这两首思念性“花儿”都通过设问的修辞手
法,对心上人由于山高水远难以相见的痛苦、忧伤、惆怅与无奈,表现的起伏有致,非常生动,很值得咀嚼。
2、反问。反问也是河州“花儿”常见的修辞手法。如:
白杨树栽子谁栽来?叶叶儿咋这门嫩来?娘老子把你咋生来?尕模样咋这门俊来?
花椒叶叶儿卷饼子,椒味儿咋那么重哩?挣不上银钱了你回来,银钱儿多少者够哩?第一首用反问的手法肯定了白杨树“叶叶儿”“这门嫩”,姑娘“尕模样”“这门俊”,对她的喜爱之情虽只问不答,但一目了然。第二首用反问的手法肯定了饼子“椒味儿”“那么重”,“银钱儿”永远不够,挣上或挣不上银钱“你回来”意思很明确,描写人物的心理活动很到位。这首“花儿”一方面表达了对出门人的思念,另一方面也折射出一定的哲理色彩。两首“花儿”都用反问的手法巧妙地表达了想要表达的意思,非常生动、精彩和有韵味。
摹状
摹状是通过感觉、运用词语把事物的声形色味(声音、形态、色彩、气味)等直接地局部地描摹出来的修辞手法,又叫摹拟、摹仿、摹写、摹绘等。通过摹状,能给人以具体、生动、形象而真切的感觉,使人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见其人,从而达到突出事物特点、营造特定氛围、增强语言感染力的效果。根据描摹的具体对象,可以分为摹声、摹色、摹形、摹味、摹情态等类型。
摹状的修辞手法在历代民歌和诗词中被广运用。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广泛地运用了摹状的修辞手法,如《诗经·周南·关雎》中“关关睢鸠”是摹声,《诗经·小雅·采薇》中“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和《诗经·周南·桃夭》中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摹形等。南北朝时期的文学理论家刘勰在《文心雕龙》中曾列举《诗经》中的摹拟性诗句指出:“‘灼灼’状桃李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日出之容,‘漉漉’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嘎嘎’学草虫之韵。”这个评价是非常精当的。
作为民歌的“花儿”继承了《诗经》的传统,也比较多地运用了摹状的修辞手法,把所要写的对象描摹得“情貌无遗”,使“花儿”语言魅力四射,极富感染力。“花儿”的摹状主要以声音、形状,气味、情态、色彩为主要内容。
描摹声音的,如:
白麻纸糊下的窗亮子,风刮者啪啦啦响哩;想起了尕妹的模样子,清眼泪唰啦啦淌哩。这首“花儿”用“叭啦啦”摹拟风声,用“唰啦啦”摹拟泪声,二者交相呼应,情景交融,表现力极其生动,不仅把歌者的“想尕妹”的痛苦之状表现得淋漓尽致,也使歌词具有一种音响美。“花儿”中的描摹声音的作品还有许多,如:
脚户哥吆骡着过来了,铃铛们铛啷啷响了;阿哥们出门着见不上面,清眼泪叭啦啦淌了。
牡丹树上下雨哩,水珠子嗒啦啦滚哩;
出了远门着想你哩,清眼泪哒啦啦淌哩。
描摹形状或情状的,如下面的第一首“花儿”用“索罗罗吊”描摹了大燕麦出穗后的形状,用“水活活笑”描摹了“小阿哥”说话的情态,逼真形象。第二首“花儿”用“噔嘎噔嘎”描摹蚂蚱的动作,用“呲咪呲咪”描摹新交的女朋友的羞涩动人之笑容,形状和情态活灵活现。第三首“花儿”用“叮咚叮咚”描摹泉水的流动声,用“热腾腾”“扑通扑通”描摹心跳声,并用“叮咚叮咚”的流水声衬托“热腾腾”“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把突然遇见心上人的那种情感体验和情景表现得生动形象、出神入化。
大燕麦出穗着索罗罗吊,穗穗里钻了个水了;小阿哥说话着水活活笑,心儿里吃上个你了。
红土坡上的绿蚂蚱,噔嘎噔嘎地跳哩;新维的朋友难搭话,呲咪呲咪地笑哩。
青石头根里的一眼泉,
青亮亮的水,叮咚叮咚地淌哩;猛看见阿哥当路站,
热腾腾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哩。
描摹气味的,如下面的第一首“花儿”用“香喷喷”描摹香柳的味道起兴,用“憨敦敦”描摹一个女子说话时的娇憨情态。第二首“花儿”用“香喷喷”描摹手抓羊肉的美味起兴,用“冰凉凉”描摹追求不到
心仪之尕妹子的内心感觉,非常新颖,对语言的运用奇妙极了。
大路边上的好香柳,走过时香喷喷儿的;糯米牙齿的樱桃口,说话时憨敦敦儿的。
手抓羊肉哈不敢想,烤羊肉香喷喷的,
尕妹子人贵者维不上,心儿里冰凉凉的。
描摹色彩的,如下面的第一首“花儿”用“黄灿灿”“粉扑扑”分别描摹油菜花和菊花的色彩起兴,用“毛茸茸”描摹长着长睫毛的水灵灵的“会说话”的眼睛的姑娘,烘云托月,给我们描绘了一个能勾人魂魄的美女形象,颇具艺术魅力。第二首“花儿”用“红艳艳”“绿莹莹”分别描摹桃花和杨柳,分别比喻姑娘的脸蛋和阿哥手中的羊鞭,如临其境,如见其人,给人留下非常美好的的印象。
黄灿灿儿的油菜花,粉扑扑儿的菊花。
毛茸茸眼睛会说话,阿哥的三魂哈勾下。
三月的桃花红艳艳,就象那花儿的脸蛋。五月的杨柳绿莹莹,就象那阿哥的羊鞭。
“花儿”的摹状无论是声音,还是形状,情态、气味、色彩等,都是用语言的迭音后缀式词组进行描摹自然现象、行为现象、心理现象等,都能给人以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如临其境之感。这种修辞手法在“花儿”中运用的作用是不可低估的,“花儿”学家屈文焜先生在其著作《花儿美论》中对此作了精准的论述:“首先,它使所摹拟的有形与无形的客观或主观现象,从平面的静态的语言中活脱起来,具有了立体化的艺术效果。其次,摹拟性词语的鲜明的声韵节奏特点,从一定程度上强化了花儿的形式功能,增加了花儿语言的透明度和音乐美。” (作者 董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