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背影

甘肃 朱霖

越来越喜欢欣赏各种各样的背影，源自于朱自清先生早年写的《背影》。朱自清笔下所描述的那个微胖的、勾着腰、抱着橘子的父亲的背影，曾令多少人潸然泪下。时至今日，反复阅读，内心深处脆弱的地方还是会被触动。

闲暇时，我开始用镜头捕捉一些美好的、闪光的、感人的背影，让他们成为我业余生活的一部分。在公园里，在街道上，在生活中，在旅途中，在田野里，在欣赏自然的湖光山色中，那一个个生动的背影曾无意间走进了我的镜头，无数次温暖了我的心扉。

在公园里，在街道上，如果看到年过半百的儿女推着轮椅上的慈母、搀着老态龙钟的老父，与他们絮絮叨叨、谈笑风生，我会忘了欣赏美丽的花草、街边的风景，也忘了自己在干什么，紧盯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定格在我的心里。

出外旅游时，遇到互相搀扶的、结伴旅行的、相亲相爱的模样……看他们的背影，我心里在猜想，那也许是夫妻，是姐妹，是父子，是母女，是亲人，是独行者，是探险者；是去游玩，去远足，去历练；在散步，在交谈，在私语，在欣赏……你走在前，我跟在后，你搀着我，我扶着你，享生活之乐趣，看山水之美丽，赞人间之真情！这些温暖的背影，总会给我的旅途生活增添无穷的乐趣，留下美好而愉快的印象，荡涤着人的灵魂，丰富着我的生活。

……

所有的背影中，我最为常见、令我牵挂的还是母亲的背影。在我的记忆里，年轻时的母亲，接近1米7的身板，笔直、端庄、高挑，随着年龄的推移，母亲的身材变得微胖起来，腰开始佝偻，个头矮了，步履也越来越迟缓了。一天比一天衰老、沧桑的背影，让人感到岁月正在慢慢地偷走时间。

留意起母亲的背影，是三年前母亲因脑梗失语后。

因为有房颤，大病初愈的母亲，身体每况愈下，神情显得很累。陪她散步时，我怕自己走快了会催着她；因为她不会说话了，我怕丢了她，找不到回家的路，总是让她走在前面，自己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身体虚弱的母亲的背影，就这样牢牢地装进了我的双眼，在家里，我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生怕她从我视线中消失。春夏秋冬，早晨傍晚，只要有闲暇，我陪伴着母亲，她走在前，我跟在背影后。

母亲喜欢看花。春暖花开时，我们经常陪她去公园，她背着双手，一一欣赏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她叫不出花名，我教她细数花名，她则像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支支吾吾地说着，看着。此时的她情绪饱满，背影是温暖的。更多时候，她的步伐迟缓，走走停停，此时的背影显得那么沧桑，让人顿生怜惜之情。注视着她佝偻着的，近似于挪步的背影，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母亲是一名普通而又敬业的小学教师。自打我记事起，记忆中母亲的背影，坚强有力，忙碌不堪。她在课堂上授课，与学生交流谈心；夜晚在灯光下改作业，我们姐弟仨分头在各自的桌子上写作业，有母亲作陪，我们学习的劲头丝毫也未曾懈怠过；节假日，母亲总是低着头缝缝洗洗，打理家务琐事。年年岁岁，岁月染白了母亲的黑发，我们长大成人后一个个离她越来越远。

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再到年过半百，人生之路已经走过了近半，经历的风风雨雨也不少，但不管怎样，面对生活中的种种失意，件件伤心之事，我都一一挺过来了，因为，在我的身后，总有母亲坚强的臂膀支撑着，总有母亲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在我的视野里，总有母亲清晰的背影温暖着我。

小时候，母亲是我的一切；长大了，我便成了母亲的双拐。昨日之时，她教我在草长莺飞，欣赏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美好；在细雨朦胧中，她牵我踏上人生路。今日之时，我则教她细数花名，测天看云，伴她度过春夏秋冬。

曾经桃李满园的她，如今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甚至写不出自己的名字，忘记了儿孙们的乳名。这些，需要我一次次教她，就如她教小时候的我，咿咿呀呀学语一样。人生就是这么过来，在琐碎的家务活中，我感受到了母亲的艰辛与爱心。

她走不了太远的路，我搀着、牵着她的手，正如50年前她牵着蹒跚学步的我；她再也不会做让我吃得香甜的饭菜了，现在需要我照顾她的一日三餐……但在我的视线中，只要有母亲的背影，人到中年的自己，无论多疲惫，只要想到家中有母亲在等待，我便感到温暖、幸福而倍感充实。

记得一位好友在送走了80多岁的老母后，很久很久也走不出失去母亲的阴影。每个生命都有老的一天，母亲的背影，在我的视线中。我喜欢欣赏背影，那一个个美好的、闪光的、感人的、充满希望的背影，特别是母亲的……

当我在用苍白的语言宽慰这位朋友时，她却告诉我：我多么羡慕你。虽然母亲不能说话了，但你却可以搀着她散步；母亲不能做饭了，你可以为她做可口的饭菜；你能每天看见她、陪着她；无论你走多远，家里总有母亲的牵挂，这是多大的福气……

慕然间，我明白了幸福所在，懂得了母亲在，家就在的含义。

母亲的背影，给了我幸福，给了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