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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包菜

2018-01-15 来源:民族日报  记者:  浏览量:3253

我的家乡流川,人们都种有一种菜,熟时很瓷实,形状圆圆的,像小孩的头,又似一个足球,都叫包包菜。 

    后来上了学,知识增多了,才知道这菜,叫甘蓝,是英国及欧洲大陆海岸的野生甘蓝,经长期反复试种、驯化,才形成的。按其食用部位,分为叶型、花和粗花茎型、茎型。平常说的卷心菜,是甘蓝的一种,包得或紧或松,或大或小,有绿色、灰绿色、紫红色几种。轻的不足一公斤,重的三公斤以上。 

    我家院子东面、北面,盖有砖木结构的房子,其余空空的,闲置着,有时停一辆架子车,放几样简单的农具、杂物。一群咕咕乱叫的鸡,时常拍着翅膀,悠闲的来回走动,四处觅食。庄窠墙头,麦场边的大树上,唧唧喳喳吵闹的麻雀,一旦见了,以为院里一定有好吃的饭粒馍渣,就噗噜噜,噗噜噜,呼朋引伴的飞下来,落到鸡群中,奔奔跳跳,相互追逐,抢着啄食。第二天一早,院里满是鸡和麻雀的干粪,点点滴滴,极为肮脏。母亲拿起扫帚,花上一番功夫,得仔细的清扫,弄干净。 

    父亲看后,对母亲说,何不把空闲的地方,圈成一个菜园,种种菜呢。母亲觉得行,一来可省去打扫的麻烦,二来还能添加一些饭菜,改善生活,就同意了。 

    这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天气很是炎热,父亲叫来邻居几个年轻的帮手,在院里筑了两堵墙,一米多高,与西南面的庒窠墙,连接起来,围成了一个长方形的菜园。靠近灶房处,留有三尺左右宽的空挡,按着栅栏门,或开或关,通到菜园里。菜园占去了大量空间,使往日空荡的家院,突然之间,就变得窄小了。 

    新圈的菜园,原是人畜车辆长期踩踏、碾压的院子,土壤非常瘦瘠,十分坚硬,若不下一番功夫,深深地翻翻,疏松疏松,施足肥料,不论种什么菜,要么难以成活,要么无精打采,不会有好收成的。闲暇时,父亲扛一把铁锨,来到菜园,一锨一锨的翻地。翻完后,平展展的地面,转眼成了湿湿的菜地,布满许多大小的土块,黝黑黝黑,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新鲜的光泽。父亲背来茅坑里的人粪尿,畜圈里的牛羊粪,倒在翻松的土上,用铁锨均匀的撒开,让粪土相互混合。乘着土块没被太阳晒干,又拿来榔头,使劲儿击打,拍平,窝好,使新垦的菜地,渐渐变得肥沃起来。 

    冷风吹起时,菜园周围的樱桃树、苹果树、梨树上的叶子,开始枯萎,一片片落到菜地里,静静的腐烂,化为泥土。下了大雪,用铁锨铲起院里扫堆的积雪,一下下扔进菜园,均匀的泼洒开,给菜地盖上一床厚厚的棉被,使土壤喝足水分,以待来年栽种。 

    第二年三月份,大西北的气候,渐渐转暖。太阳朗朗照着,春风轻轻吹来,背阴处残剩的积雪,匆匆化着。许多飞虫复活了,在晴空下,忽左忽右,时上时下的飞舞。人们穿着单衣,买来种子、化肥,抬出农具,赶着牲口,忙着耕种。没过多久,地面上透出大片青嫩的麦苗,绿油油的。树木柔软的枝条上,萌出麦粒大的许多嫩芽,并渐渐展开翠嫩的叶子,在风中哗哗喧响。我家的菜地,也已解冻,到了该栽种包包菜的时候。 

    一个天气晴朗,阳光普照的下午,母亲拿着一把铁锨,咯吱一声推开菜园的栅栏门,来挖菜苗的坑。挖之前,母亲沿菜圃的边缘,迈开步子,前后走一走,左右量一量,扳指头算一算,株距多少,行距多少,横挖多少个坑,竖挖多少个坑,做到十分合理,不浪费地皮。挖下的坑,深约七八寸,径口一尺左右,能装进一只足球。母亲知道,坑挖大了,占地,种不了多少菜苗,不划算。挖多了,坑小,根须伸不展,叶子们相互挤碰,抢占空间,长不大,包不实。 

    挖了个大概后,母亲又拿来小铲,细心的掏深,掏圆,掏出里面的土,放在边沿,拍平,踩实,然后端来备好的粪肥,一锨锨倒进坑里,搅和、拌匀,卧上十多天,就可以栽了。从远处看,新挖的菜坑,一排排,一溜溜,横横竖竖,顶对齐整,十分好看。 

    流川逢集日,母亲匆匆吃过早饭,挎上缝补过的一只栲栳,来到嘈杂的集市,买包包菜苗。流川集市小,有两百多米的一条土街,两边是歪歪斜斜的铺子,出售各种各样的商品。还有一个国营商店,摆满了百杂货、日用品。商店旁边是农贸市场,有许多土特产、农具、牛羊骡马,极为嘈杂,热闹。赶集的人,都是周围村庄的农民,拉着架子车,赶着牛羊,办完紧要的事儿,没时间闲逛,转身回去了。 

    育苗的人,从自家肥沃的自留地里,选出一块,作菜圃,栽培各种各样的菜苗。等菜苗长大,可以移栽时,运到集市上去卖。遇到逢集日,育苗的人得麻麻亮起床,拿着小铲,来到菜圃,挖下一株株菜苗,小心包好,或装进背篓,或装进竹筐,或装进栲栳,放在架子车上,用绳子绑好。吃过早饭,拉着出了门,沿弯曲的沙石小路,早早来到集市,在杂乱的街道边,占一块空地,铺开一方塑料,摆上新鲜的菜苗,等待来买的人。 

    摆放的包包菜苗,长长短短,胖胖瘦瘦,大大小小,来买的人,依各自的眼光,随意挑选。母亲认为,身子肥胖,较为矮小,叶子厚实的,买来栽上后,大多能活,长得壮,秋后包得紧,包得实,属上品。 

    包包菜苗买来后,得保护好毛根上沾带的湿土,放在阴湿的角落,不马上栽。天热时,浇上一些水,使其继续活着。天气一旦变阴,空中罩满乌云,眼看要下雨了,是栽菜苗最好的时机。大家一起动手,拿苗的拿苗,培土的培土,浇水的浇水,三下五除二,就栽上了。一连几天不下雨,买来多日的菜苗,眼看要蔫了,干枯了,就只得在太阳西斜、天马上黑时,拿来栽上。 

    母亲蹲在菜园,绾起袖子,拿着小铲,拨开坑里的松土,放进一株株菜苗,稳固在中心,周围拥来土,埋住根须,捏碎土块,抹平,压实,然后浇上水。母亲边栽边浇,边浇边栽。夜色渐暗,什么也看不清时,才栽完了。最后,从头再浇一遍,使水彻底渗入,浇足浇透,以便及早换秧。 

    选定在旁晚栽菜苗,原因是太阳落了,天气凉爽,菜苗浇足水后,叶子不会蔫,能持续鲜嫩。经一夜适应,基本上都活了。第二天若果真主赐悯,正巧下了一场雨,秧苗全都绿油油的,叶子平平展展,显得很精神。 

    记得很早以前,每到黄昏,不管母亲有多忙,如何累,都得抽出一定的时间,挑着两只木桶,去河里挑水,来浇包包菜苗。后来,父亲请来外地的井匠,在菜园的西北角,打了一眼井,两丈多深,水旺,极为清澈,供应着一家大小的吃喝,牲口的饮用,还能用来浇菜,方便多了。 

    闲暇时,母亲来到井沿,抓住辘轳手柄,咯吱咯吱摇转,响过一阵后,打上来一桶桶水,倒进旁边的洗衣盆、桶子、塑料壶,在太阳下晒,使其慢慢变热,达到一定的温度。太阳落山时,用铁罐舀上,一次次浇到菜坑里。母亲说,刚打上来的井水,十分冰凉,如果立即用来浇菜,嫩弱的苗子受不了,会被惊死的。等菜苗长大了,粗壮了,才可以放心的浇刚打上来的井水,苗是不会死的。 

    过了十天半月,包包菜的一片片叶子,黑绿黑绿,巴掌一般大,向周围纷纷伸展开去,遮住了根下的泥土,遮住了边沿的地皮,遮住了整个菜园,像披上了大大的一方绿毯。蹲下身子看去,叶子中间,或鸡蛋大,或拳头大,或皮球大,虚虚的,正在悄悄包卷。有时,青青的菜叶上,见绿色的一条条虫子,一寸左右长,慢慢的在蠕动,匆匆啃噬着菜叶。菜根下面,拉了许多粪便,灰黑色,芝麻般大,已被露水淋湿,散了开来。 

    这些虫子,若不及时杀死,新发上来的嫩芽,会被它们大口吃掉,糟蹋,菜长不瓷实,会歉收的。见此情状,父亲赶紧骑上自行车,去流川集市,买来敌敌畏,依说明书上的比例,兑上水,在菜园里喷洒。正在贪吃菜叶的虫子,以为天上突然下起了雨,一点儿也没在意,仍像从前一样,四处跑动着,大口咀嚼着。转眼功夫,即刻感到身上有了疼痛,忍受不了,慌忙扭动身子,努力往前跑,没多远,就站不稳脚跟,不省人事,骨碌碌的,从菜叶上滚下来,落到菜根的土上,一动不动了。 

    一两个月后,包包菜边缘的叶子,长得很大,遮住了整个地面。落到菜园的雨水,被菜叶遮住,不易蒸发,晒干,长时间湿湿的,供养着菜根。此时,水分充足,墒情很好,就不用再浇水了。麦收时节,包包菜心里,像一次次吹进了清新的空气,快速地疯长着,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壮。到了霜降,天气变冷时,包得象一个个圆圆的西瓜,大大的,满地都是。边缘的叶子,渐渐的枯黄,掉落下来,到了该收割的时候。 

    秋后一个晴朗的天气,母亲拿着铁刀,麦镰,来到菜园,开始收割包包菜。我和弟弟跟在母亲身后,奔奔跳跳的,显得非常高兴。割下的包包菜,被我俩或举在掌上,或抱在怀中,或篮球一样投来投去,相互传递。母亲见了,直起腰,狠狠瞪一眼,我俩立刻止了,乖乖拿来竹筐,蹲下来,一个个装进去,提到院子的空地上,堆放起来,让阳光照晒。没多久,包包菜外层的叶子,晒蔫了,黄黄的,渐渐干了起来。 

    包得紧、瓷实些的,母亲装进背篓,背到阴面僻静的墙角,一个个垒起来,盖上厚厚的包谷草,洋芋杆,裹得严严实实,储存好,在整个冬天食用。边叶、包得松散的、破裂的,放到厨房的案板上,随时可以做饭、榨浆水吃。 

    种得多的人家,吃不完,又没处存放,只得装上架子车,拉到集市上叫卖。想卖个好价钱的,砍下后,不急着出售,放一段时间,等到集市上的包包菜,逐渐少了,价格上去了,才拉去卖,能多卖些钱。 

    我刚参加工作时,一个叫熊家寨的地方,教过三年半的书。学校在一个山区,校园大,占地多,校长给每个老师分了一块地,让专门种菜。到了栽菜时节,我骑上自行车,到集市上买来包包菜苗,在学生的帮忙下,栽到地里,浇足水,任其长着。不出几个月,包包菜长得圆圆滚滚的,想掉在地上的,日本鬼子的壳壳帽,满地都是。我让学生砍了一些,拿回家去吃,还送给村上的熟人,剩下的,雇一辆手扶拖拉机,拉到家里。 

    农家里,除了吃洋芋、韭菜、糖萝卜、菠菜、葱、青菜以外,主要的就是包包菜了。包包菜量多,存放时间久,吃法多样,可以榨浆水吃,炒着吃,煮在饭里吃。一日三餐,没了包包菜,似乎就没什么吃头了。 

    后来搬到城里后,常常见小巷铺面门口挂着的纸牌上,写着“卖浆水”三个字,就知道是用包包菜所做,味道酸酸的。不知不觉间,我的嘴里,就溢满了家乡的味道。(钟翔

编辑: 责任编辑:马忠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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